雨线里的年轮

春雨是天空的绣花针。起初只是零零落落的几根银线，很快便织成了细密的帘，将远处的楼影洇成水墨画。我坐在飘窗边看雨，玻璃杯里的茉莉舒展着蜷缩一冬的肢体，白瓷杯沿凝着水珠，倒映出对面楼顶青灰色的瓦当。

楼下绿化带里，去年枯黄的草茎正在褪去苍老的外衣。细看时会发现枯草根部泛着鹅黄的新芽，像婴儿蜷起的手指。柳条上缀着星星点点的嫩绿，那是被雨水洗亮的芽苞。泥土特有的腥香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，混合着玉兰初绽的清冽，在潮湿的空气里酿成春天的酒。

这样的时节，总让我想起童年时那些沾满泥水的雨靴。开学季总伴着酥润的雨，课间操改在教室做眼保健操，我们藏在课桌下的脚却早就不安分地相互踢踏。放学铃一响，无数双套着透明雨披的小企鹅就扑棱棱涌向校门。积水坑是天然的游乐场，胶鞋踩下去时，褐色的水花会从脚踝处炸开，溅到谁的裤腿上便惹来一阵嬉笑追逐。

那时的雨伞撑开时会发出＂哗＂的声响，像是某种神秘的暗号。我们总爱把伞面转得飞旋，看水珠连成银色的弧线。若是遇见稍大的水洼，必定要折几只作业本的纸船，蹲在屋檐下看它们被雨滴砸得左摇右摆。船身很快洇成半透明，铅笔写的＂胜利号＂渐渐晕开，倒像在宣纸上写意。

此刻的雨愈发绵密，对面楼宇的轮廓像是被蒙上蝉翼纱。雨水顺着空调外机滴落，在水泥檐上敲出清亮的节奏。不知谁家晾晒的彩色床单忘了收。在风里翻飞，宛如游动的锦鲤。楼下忽然传来孩童的欢叫，两个穿黄色雨衣的小身影正在踩水花，书包在背上一颠一颠的，像两朵跳动的向日葵。

暮色渐浓时，雨丝染上了路灯的暖黄。远处传来归鸟的啁啾，混着雨水冲刷树叶的沙沙声，仿佛天地间有架古老的纺车在轻轻转动。我想起那些被雨水泡软的旧时光，想起胶鞋踩碎的水中月亮，想起作业本折的小船载着年少的黄昏漂向远方。此刻的春雨依然在编织，把新芽、记忆和正在生长的岁月，都绣进同一匹时光的锦缎里。（陕煤运销集团铜川分公司：刘胜伟）